车过尕海时,那雨已丝丝缕缕地飘了下来。雨雾迷蒙的尕海在灰黑的阴云笼盖下,静谧中涌动着旷远的雄浑。哗——哗的湖波激荡声和着掠过湖面的水鸟鸣叫声演奏着宁静草原千年不绝的天籁之音。八月的湖风吹过,阴湿的气息中散发着水草清新的香味。湖水涌去的尽头,巍峨的雪山隐隐闪现洁净的银光。在雪山之上,那巨大的铅云已无法抵达,高远的天空呈现湖水般的深邃幽蓝。在尕海边,你会有一种与在内地湖泊边完全不同的感觉,一种高远开阔广博宁静的神圣情感激荡着你的心。我似乎明白了藏人之所以把尕海尊为圣湖的原因。
盘上一座青草茵茵的山冈,一个更加宽阔博大的绿色草原铺展入我的视野,一条闪着银色亮光的河流以一个巨大的洒脱的S形身姿飘动在草原,这就是黄河,这就是藏语意为黄河的玛曲!“一条沉静的河流∥张开巨大的臂膀∥挽住草原∥又如一条圣洁的哈达∥飘动在草原∥神光下的玛曲∥婴儿般鲜嫩、安详……”这是我此时心中涌出的诗句。
其实,玛曲远比我目光所及的范围辽阔的多。在鹰的天空上鸟瞰,黄河以他433公里的巨大臂弯拥住1万平方公里的草原和山地,300多条河流和湖泊滋养着这片大地,也供给了黄河百分之四十的水量。黄河因此雄浑而浩荡,玛曲因此当之无愧成为了中国唯一一个以母亲河命名的地方。
当地朋友老王在黄河边的草地帐篷里招待我们。黄河就在我们的身边平静地流淌。它从遥远的东边流来,从天空和大地相融的地方流来,在大片铅云的映衬下,闪耀着银白的光芒。我想到了一句关于这条河的诗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在这片草原上,它的流淌是恢宏而内敛的,没有巨大的涛声和波浪,只有雄浑的气度和宁静博大的力量,它的性情和这片宽广草原的性情是相配的。这一刻,我坚定地相信,博大而慈悲的藏传佛教,只能在这样的土地上诞生,狭隘和喧嚣的地方,绝没有产生伟大宗教的土壤;英雄的格萨尔王,也只能在这样的土地上成长,狭小和局促的环境里,绝没有英雄驰骋的天地。
在格萨尔广场,我仰望熠熠生辉的格萨尔王神马雕像,想象着这神奇的骏马是怎样负载着英雄的格萨尔王从这里出发,驰骋广袤的雪域高原,降魔伏妖、抑强扶弱、造福百姓的。现在它就在这里,以一个昂首奋蹄、鬣鬃飘扬的矫健姿态,定格了它踏遍万千草地雪山的神奇形象,诠释着《格萨尔》这部世界最为宏伟的英雄史诗的精神内涵。雕像下的广场上,格萨尔的子民神情安详。一个摇着转经筒的藏族阿妈,腰身佝偻着步履蹒跚地围着雕像缓步绕行,在她沧桑的脸上,刻印着雪域高原经久的风霜,更刻印着对英雄的格萨尔王的无限敬仰。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老王的引导下从玛曲草原抄近路前往郎木寺。说是抄近路,实际上是为了更多地深入草原。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玛曲草原的腹地。我的心里充满激动和好奇。简易公路的一边是宽阔的草原,一边是绵延的山脉。昨天刚下过雨,草原上空气透明洁净,连绵的青草是那样清新鲜嫩,在明亮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绸缎般嫩黄柔软的光泽。在这无垠的绿草地,你会有一种虚幻般的不真实感,如果你站立草原,你感觉你也会化成一根小小的青草。
而这时,我的目光更多地投向山峦的方向。逶迤起伏的山峦在阳光下呈现着更加丰富的色彩,近处的山坡草地,有些地方嫩黄明亮,有些地方青绿葱郁,那是因为云朵聚散的缘故。山坡后层叠连绵的西倾山峰则显现蓝绿苍郁的奇峻模样。在这个方向,我无法看到神圣的阿尼玛卿雪山,我却真切地感知着它巨大的存在,它一定以它耀眼的璀璨银光彰显它的雄奇。
在玛曲,在甘南,在整个青藏高原,草原总是和雪山相伴,这使我又想到这里连空气中都散发着的无处不在的宗教气息。我想,这是自然的造化,也是神的旨意。草原给宗教以博大和深广,雪山给宗教以宽厚和慈悲,而宗教则给草原、雪山以宁静和祥和。在草原和山峦相接的地方,云朵更多地悬浮在山峦的上空,这是你在内地的城市和乡村的天空上无法寻觅到的云朵,在深邃蓝天的映衬下,它飘逸、圣洁,不可亵渎。我想,这就是我在寺院庄严的圣殿壁画上仰视的祥云,它现在就在我的头顶,在巍峨的群山之上,用洁白与祥和昭示草原与民众的幸福和平安。
盘上一个山垭口,当我们站在一个舒缓的山冈上,我竟看到了一幅优美至极的画面。在一个远离公路,被蓝色山峦拥偎的碧绿的山坳间,十几顶洁白的藏包和十多头黑色的牦牛散落点缀在洁净的草地上,就像一叶漂离尘世的方舟停泊在圣洁的碧海之上,又像一幅天国飘落的画卷铺展在山峦之间,我被这静美的景象深深地震撼。
而在这时,我看到了远处山脚下金光闪耀的寺院金顶,是郎木寺,一个深藏山坳的佛国,一个女神穴居的圣地。那将是另一段神圣而美丽的旅程。(文字转自甘南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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